之前說的，我不怕他，至少現在不怕。他現在看起來實在太弱了，就算他真的想要報覆我什麽的，估計也得等到他完全恢覆以後……也就是明天。不過在現在的我眼中看來，“明天”這個詞所形容的，似乎是下個世紀。

他現在和平時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，簡直可愛得要命。他的衰弱讓我的膽子變得大起來。我不回避他的目光，迎著他的眼神回看過去。

可他還是不回答我，我想他需要再來一點刺激。於是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，舔了舔嘴唇。

“您還想再來一次嗎？”

哪怕他稍稍做出一丁點表示肯定的舉動，我肯定馬上就撲過去，再次在他身上好好練習我的接吻技術，可是他一點空隙都不給我留，只是皺著眉看我。

我並不著急，我一向是個很耐心的人，嗯，很耐心。所以我只是用循循善誘的語氣提醒了他一下：

“今天是您的生日，如果您還想要，我會滿足您的要求的……當然，如果您有別的要求，我也會盡量滿足您的。”

我一邊說著這話，一邊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善解人意的人。

可是他還是不跟我說話，不僅不說話還狠狠地盯著我，我看見他的耳朵都紅了。

看起來好像很好吃。

我湊過去，舔了舔他的耳廓，輕咬他的耳垂。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，本能似的伸出手抵在我胸口，似乎想要推開我。

哪怕他稍微用一點力氣，我都不會繼續下去，可是他抵在我胸口的手綿軟無力，簡直就像是在誘惑我。

我在他耳邊低聲問他：

“先生在害羞嗎？”

如果說他之前還算不上害羞，那麽那這會兒他大概是真的害羞了，為自己的害羞而感到害羞。這話真夠繞嘴的。我喜歡看見他這樣子，我覺得我好像做了一件特別厲害的事情，把一顆天上的星星拉了下來，讓他墜入凡塵，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。

我看見他的眼睛睜大了，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，就像我一樣。我想他也已經動情，我想他應該也喜歡我……也許我們今晚能有些新的進展。

我很期待，同時又有點恐懼，這進展實在是太快，有點超乎我自己能夠控制的範圍，我感覺似乎是有什麽在推著我前進，而不是我自己在做選擇，我已經越來越不像我。

我的直覺告訴我，這件事會改變我的一生。但是說實在的，最近我所做的能改變我一生的決定實在是太多了，我已經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個決定才是最關鍵的那個，到底哪一個決定能夠幫我選出通往真正結局的岔道，我只能循著我的本能前進。

我看著他，我在等著他回答。我問了他許多問題，他一個都沒有沒回答我，我等待著，好像在等待著生死的裁決。但是他到底沒有回答我，他對我說：

“滾開。”

他的聲音很輕，我卻倉皇無措。

劇本上不是這麽寫的。

“您討厭我了嗎？”我惴惴不安地問，“我冒犯了您，讓您討厭了嗎？”

他看著我，搖了搖頭。他看著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和，和剛才他說出的話一點也不一致。這讓我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一點，但我明白今天已經到此為止了。

波德萊爾先生可能累了，我自欺欺人地想，他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休息，我不應該再打擾他了。

我向他致意，向他道晚安。他只是看著我，一言不發，於是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。

此時已經很晚了，我實在應該去睡覺，但是我怎麽可能睡得著呢？我的大腦裏開始自動播放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，從白天的時候他在街上拉住我的手，到我離開他房間時他看我的最後一個眼神，我把所有的鏡頭拆解開，一幀一幀地回放，揣測他的每一個神態，每一個動作，每一個眼神，猜想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，到底是在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。

我想了很久很久，卻完全沒有頭緒，我不得不承認我對他一無所知，我對他的事一點也不了解。我知道他是身份很高的貴族，是刺客組織“惡之花”的創建者，可是我知道這些有什麽用呢？知道這些對我了解他這個人幾乎一點幫助都沒有。

我躺在床上，一個人苦惱著。忽然我聽見了敲門聲，艾薩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：

“克裏斯先生，您在嗎？”

我趕緊從床上爬起來，過去打開了門。兩米高的艾薩克就站在我面前，他的手裏拿著一大塊粉紅莓慕斯蛋糕，這樣子顯得有點可笑。

“殿下註意到您的燈還亮著。”艾薩克這樣說，“他聽說您還沒有吃晚飯，擔心您可能餓了，所以派我給您送點夜宵來。”

我吃驚極了，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對我說“滾開”的冷酷貴族和派人給我送蛋糕的溫柔男子是同一個人。不過我到底還是很快反應過來，從艾薩克手中接過那塊蛋糕，向他點頭致意：

“請替我謝謝殿下的美意。”

艾薩克點了點頭就走了，我也重新把門關上。我忙於考慮與波德萊爾先生相關的事情，完全沒想起來吃飯這回事，精致的慕斯蛋糕就放在我面前，讓我突然意識到我其實早已經餓了。

但我並不想這麽快吃掉它。

波德萊爾先生選擇在此時此刻送給我這樣一塊蛋糕，這塊蛋糕的意義顯然並不僅僅是為了給我充饑。他是在示好嗎？他到底想說什麽呢？

這是一塊非常漂亮的蛋糕，做工極為精美，粉紅慕斯上面點綴著新鮮的粉紅莓，讓人一見就胃口大開。蛋糕被裝在精美的瓷碟子裏，旁邊還放好了一枚小銀叉子。這精美的蛋糕與我今天中午在這旅館裏吃的簡單午餐反差實在太大，讓我很容易想象到這份點心並不是由旅館的餐廳提供，而是特意從其他地方買來的。

粉紅莓的粉色讓我想起了午餐時吃到的心形奶酪，那份奶酪的顏色也是用粉紅莓染成的，當時波德萊爾先生似乎對它很不滿，想不到此時他居然會給我送來以粉紅莓為主料的慕斯蛋糕。

是有意為之的嗎？還是巧合呢？

我不想太快下結論，不想顯得太過自作多情，或是過分悲觀。我拿起叉子，切下了蛋糕的一角。

這塊慕斯蛋糕下面用戚風蛋糕做底，上面則是滿滿地粉紅莓和粉紅莓慕斯。在魔界，因為有著史萊姆這種方便的膠質原料，做慕斯蛋糕也就非常容易。打發的奶油加入史萊姆膠質，再加上粉紅莓果醬和整個的粉紅莓，把這些混合在一起，倒進模具裏，再放上戚風蛋糕底，冷藏之後拿出來裝飾就可以了。

魔界的蛋糕店裏少不了這種點心，許多熱愛甜食的主婦也常常會在家裏制作一些，在飯後拿出來給家人品嘗。不過這雖然只是簡單的甜品，想要做到完美卻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，關於各種配料的比例，每位蛋糕師都有他自己的秘方。

此時擺在我面前的粉紅莓慕斯蛋糕，顯然出自一位出色的蛋糕師之手。我用叉子輕輕碰到慕斯的表面，它就好像粉紅色的雲彩一樣在我的叉子兩端分開，輕盈得簡直不可思議。

奶油的厚重感和啫喱帶來的滑膩融合在一起，產生了只有慕斯蛋糕才會擁有的獨特口感，粉紅莓的酸度恰到好處，消去過分的甜膩，帶來新鮮爽口的感覺。

慕斯層的下面，是金黃色戚風蛋糕。

與慕斯層比起來，戚風蛋糕似乎就顯得有點硬了，不過實際上，只要稍微用力，比海綿還要柔軟的戚風蛋糕層就會被輕松地切下來，比起過於輕盈的慕斯層，戚風蛋糕更能讓饑餓的胃得到溫柔的安撫，得到安寧和滿足。

我本來並不特別喜歡甜食，不過在這樣的一個夜晚，這樣的一份甜點似乎總能給人帶來其他食物替代不了的溫柔。我的心神漸漸安定，只沈浸於慕斯蛋糕的美味。

得到了撫慰和滿足的胃漸漸安靜，我也感到有些困乏……讓我先不去想那些瑣事，讓我暫且入夢，沈迷在甜蜜的幻想之中。

第 15 章

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樣的體驗，在某一天的夜晚，你有可能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，從頭到尾思考了兩三遍，感覺這個想法從頭至尾都無比正確，幾乎看不到還有別的什麽選擇。於是你就立即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踐，自己躊躇滿志，認為一切都在向著合理的方向前進。

但是到了第二天早晨，當你回顧前一天晚上所作出的決定，卻往往要發覺昨晚的推理無論哪一步都站不住腳，整件事簡直令人匪夷所思，你一定會為已經做過了的事情後悔，卻又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，仿佛你是受了夜晚的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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